-------中国语言文学院汉语言文学2020级 佘开元

在西外读书时，最喜欢去的地方实际上是梧桐大道。

梧桐大道在教学楼后，实验楼前，东西向约二三百米，抑或三五百米，因道路两旁满栽梧桐树而得名。高大的梧桐树枝桠长得肆意，带着叶子也茂盛，风一吹，它们就互相亲吻，吻出一片哗啦啦的响声来。那声音像是大自然的低语，带着几分温柔与宁静，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悠长与时光的流转。每当我走在这条大道上，总觉得自己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，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风吹散了，留下的只有内心的宁静与平和。

我是一个性凉的人，时不时会觉得周围人多吵闹，于是就要自己走走。梧桐大道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。往往是夜晚，梧桐大道上人并不多，偶尔有几位同学走过，也是低着头步履匆匆。他们或是去实验楼自习，或是刚下了自习从实验楼回宿舍。不同于在教学楼、图书馆自习的同学往往结伴而行，来实验楼自习的同学多是独来独往，带着耳机，于是梧桐大道上闲谈嬉闹声少，鞋底与人行道撞击声多。这样的路适合一个人闲游。走着，看着，脑子里什么都想，也可能什么都不想，直到走到安宁深处去，终于又怀揣着一颗平静的心了。我是一个热爱写作的人，诗歌是我最常写的。走在梧桐大道上，诗意往往会不自觉地冒出来，大抵是风景本如画如诗，我这凡夫不过执笔记录下来罢了。后来听说一个词叫“灵感缪斯”，这个源自古希腊神话的概念指的是文学和艺术领域的灵感源泉，如果这样说，我想梧桐大道绝对称得上是我的“灵感缪斯”了。

在梧桐大道的四季中，我最喜欢的是秋天。

秋夜的梧桐大道，别有一番风味。夜色渐起，天边的金红色早已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蓝，像是被墨水浸染过的宣纸，透着几分神秘与宁静。梧桐树的叶子被秋风吹黄，有的已经掉落在地上。像是被时光轻轻抚摸过的脸庞，显示出几分沧桑与温柔来。夜风有时会唤起秋叶的低语，轻轻的，缓缓的。这时从梧桐大道上走过，脚下是柔软的落叶，耳边是沙沙的风声，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，只剩下我与这条梧桐大道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，那是梧桐树叶子的味道，带着几分秋意的凉薄与清新。深吸一口气，连这秋夜的宁静与美好一同吸进肺腑之中。风轻轻地吹过，带着几分凉意，却不刺骨，反而让人感到一种舒适的清爽。梧桐大道的灯光是昏黄色的，这也正是我所喜欢的。这灯光总让我想起故乡的老屋，不似白炽灯那么耀眼，以至有了喧宾夺主的嫌疑；黄色的路灯只是做好自己照亮脚下的路的职责，有时甚至会被忽略了它的存在。

现在回想起来，我在这里写下了《在某个夜晚抵达长安》、《钟及旅记》、《哑语》等许多诗歌，离不开这黄晕所带来的梦幻感受。路灯的光线透过梧桐树的枝叶，洒在地上，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。那些光影随着风的吹拂，时而清晰，时而模糊，仿佛在跳着一支无声的舞蹈。秋日里偶有几声虫鸣，却并不讨厌，反而有几分别样的魅力。悠扬的虫鸣像是大自然的乐章，为这秋夜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。停下脚步，静静地听着这虫鸣声，仿佛听到一首古老的歌谣，诉说着秋天的故事。那些故事，或许关于离别，或许关于重逢，或许关于岁月的流转与时光的变迁。

有时候下过雨，梧桐大道变得更加清寂，我独自一人从西走到东，又从东走到西，消磨着秋日夜晚的时光，竟常常有不寒而栗的感觉。小水洼里的月亮晃着，落叶被打湿，踩过去也不再如往日一样沙沙作响，倒是水花不时溅起，偶尔也打湿了裤脚。这样清寂的时光我是更喜爱的，只因为梧桐大道上人迹更加稀少，我则终于有了一些和梧桐大道的“秋日私语”时间。我并不常出声，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想着，不过总觉得那些默然的梧桐能够听到似的。有时情绪郁结，或情之所至，也不免出声低吟一些诗句，这时梧桐大道仿佛本来就是这诗里的了。某次雨后，在梧桐大道散步，看到叶子散落在地上，宛如一团团散开的火焰，竟莫名想到彝族的篝火。那段时间正在写作一篇关于彝族诗人阿库乌雾汉诗写作的评论，其中有关于阿库乌雾为民族文化日渐消弭担忧的部分，此刻秋雨夜凉，自己竟也有戚戚然之感。一时间又文思清明，于是快步回到宿舍，文不加点完成了这篇《阿库乌雾汉诗写作与民族身份认同研究》，每当收获时，我都会想起那个秋雨新停的夜晚，想起梧桐大道上那一团团散落的火焰。

后来我毕业，离开西外的校园，离开梧桐大道，在长安区的一所高中任教。职场里有许多未曾接触过的事务，而我在其间沉浮不定。毕业半年，我好像再也没有写过什么东西，偶尔沿着学校的操场漫步，想要找回自己的“灵感缪斯”，却再也没有在梧桐大道上漫步时的心情了。

春天就要来了，梧桐大道上的叶子就要绿了。而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些秋夜里。闭上眼睛，那些干枯的褐色枝桠上生出新的叶子，又转瞬即落。在精神的漫游里，我只看到了梧桐叶又黄。

作者简介：佘开元，笔名水良，陕西蓝田人。中学语文教师，毕业于西安外国语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。系陕西青年文学协会会员，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。历获第三届“傅雷杯”文艺评论奖二等奖、“长江·大学生之歌”三等奖、“抒雁杯”三等奖等奖项。作品散见于《诗刊》《陕西日报》《诗歌月刊》《绿风》《延河》《青春》《星星·诗歌理论》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