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美校友之声-缅怀母亲

北美校友会——英语75级冯晞

3年前的今天，妈妈走了！ 

常听人说，妈妈走了，家就没了。这3年，听说变成了亲历。

家，变没了，因为主心骨没了。家，变冷了，因为母爱的温暖消失了。家，变空了，因为母亲的音容搬家了。家，变远了，因为天堂与人间的距离无人知晓。 

家没了，也更想妈妈了！想什么呢？

想念妈妈的普普通通。妈妈土生土长在陕北黄河畔的一个穷乡僻壤，家境贫困，没读过书，年幼嫁人过门当了“童养媳”。这一辈子，她全职就干过一份工作：家庭妇女，伺候扶养了四代家人和亲友。家，就是她的世界，是她的一切，是她的唯一。在我的记忆中，妈妈从来没谈过什么事业、理想、梦想、追求，外面的世界好像与她无关。她做的多说的少，付出的多得到的少，不争名不争利，不为自己的劳累发牢骚，好像再操心再辛苦再委屈都是应该的。偶尔听到她和父亲的一些争吵，也都是为了亲朋好友。小时候我一直以为，妈妈没文化，喜欢较劲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现在想想，那不是妈妈血液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利他基因吗！ 

想念妈妈的家乡情。妈妈兄妹8人，她是长女，没有丰衣足食的童年，没有快乐幸福的童趣，只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，含辛茹苦地养家糊口。我小时候跟妈妈从西安回过几次老家，当时很不情愿，因为太苦。县城到村里不通车，要走好几个小时。吃饭很难受，不是高粱小米就是土豆土豆，吃顿白面和肉就像过年一样难得。住的是窑洞土炕，没电没自来水，挑一桶水得来回折腾几公里。当时真不明白，为什么妈妈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回老家？为什么想老家能想哭了？为什么到了晚年一直吵吵闹闹要一个人回老家养老？在她的心里，生她养她的那一方水土，那一片亲情是家之根，情之源，无法抹去。现在想想，那就是血浓于水的家乡情。我和她不也一样吗？她在西安时刻思念着陕北，我在美国时刻思念着西安。

想念妈妈的陕北饭。妈妈最拿手的饭是陕北扯面，那种嚼劲和味道太香了，那种感觉太独特了。臊子用料有肉块、土豆块、黄花菜、木耳。我们兄妹多次尝试用同样的材料去做，渴望吃出妈妈曾经带给我们的味道和感觉，但都以失败告终。那时候只要妈妈说今天吃扯面，那就是大餐，我的快乐幸福霎那间爆棚。在我的记忆中，妈妈从没有带我们兄妹下过一次馆子，她很节俭，舍不得花钱。父亲当时是政府领导干部，按今天的说法绝对是高收入群体。在外人眼里，我家一定好吃好穿好乐活。其实不然，我们过得挺穷酸，吃的都是粗茶淡饭，因为老家有很多人需要接济救助。那时小不懂事，经常给妈妈提意见，说你为什么只会做面食，不给我们多做点荤菜和海鲜呢？现在想想，她哪会呀？她哪舍得呀？有那钱，她早去帮助更多的人了。她心里有一个小家，还有一个大家，只要是这大家庭的人，她都心疼，她都操心，而且从没想过什么回报。

想念妈妈的好人缘。我经常想，爸爸和蔼慈祥，一辈子没训过孩子没发过脾气。妈妈干练精明，一辈子没少训孩子没少发脾气。在亲朋好友眼中，爸爸干的是脑力活，赢得更多尊重；妈妈干的是体力活，赢得更多爱戴。我总认为，如果妈妈读书也参加了革命，一定比我爸爸更能干。从小到大，我家就是一个幼儿园。兄妹长大以后，两个姨姨上班忙，她们的孩子们我妈都带过，后来又到了孙子辈，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。掐着手指算一下，妈妈前后足足带过十几个孩子。她吃了那么多苦，操了那么多心，累了那么多年，心甘情愿，也换来了一个好身体。好人有好报，这话在妈妈身上还真灵验。妈妈走的时候92岁高龄，一辈子没得过什么病，没看过什么医生，没住过什么医院，没花过什么医疗费用。即便得了老年痴呆症以后也是能吃能睡，就是可怜累坏了常年陪伴照料她的妹夫和妹妹。妈妈的好人缘和与世无争的心态，也成了她健康长寿的秘籍。

想念妈妈的“受洋罪”。90年代初我邀请妈妈爸爸来美国。当老两口走出洛杉矶机场，我们看到妈妈吊个长脸，一个劲儿冲着爸爸嘟囔，怨他没用。我忙问怎么啦？妈妈气愤沮丧地说：“我给孙子和你们带了酒枣。过海关时老美闻到酒味，检查包包，查出几斤酒枣。问我们话，我俩听不懂，无法沟通，边检人员就把酒枣扔到垃圾箱了。我急了，连忙大声求饶，说这是远道而来的酒枣，可好吃了。你们拿一半，给我孙子留一半。对方听不懂，挥手让我们快走。你爸一声不吭，没一点用！” 我听完哭笑不得，连忙安慰受到巨大委屈的老娘。到美国后，儿子每天喝可乐总不喝干净剩一点点，妈妈舍不得就帮着喝。一开始喝不惯，说美国这中药还带点甜味。久而久之，可乐里的咖啡因让妈妈喝上瘾了。后来回到西安家里，妈妈经常吃馒头吃面条都要喝杯可乐相陪，土洋结合到了极致。我来美国前妈妈最担心我怎么生活，因为从小到大我什么活都没干过，生活自理能力很差。这次来到美国，妈妈发现儿子完全变了种，又是割草、又换汽车机油、连马桶坏了也会修。她心疼地对我说：“儿呀，跟妈回家吧！咱不受这洋罪行不行？！”。在美国妈妈呆不惯，老惦记西安和她的家。在美国爸爸呆的很开心，妈妈呆的很无聊，简直就是受洋罪，没呆多久就回国了。现在想想，在哪不重要，做什么也不重要，开心健康最重要。

想念妈妈的母爱。妈妈似乎从来没有说过“我爱你”三个字。她的爱，不在言辞，而在行为，对儿女的影响潜移默化。她的爱，不在宏大，而在细小，让儿女对爱的汲取轻缓流长。她的爱，不在外显，而在内存，对儿女之情由表及里深植心灵。她的爱，不在华丽，而在朴实，让爱回归不求回报的本真。

亲爱的妈妈：请原谅儿子因受疫情所困无法回到家乡参加您的3周年祭奠。愧疚至深，撰写此文，以缅慈母。

冯晞校友 2020.12.20于美国费城